72.無勇之大秦(四)
「你想說什麼?」慕容蘭很快就緩了過來,他雙手有點抖。
他以前受到的教育,全是神獸遺棄人類,導致異獸潮橫生,神獸從受人敬仰墮落成咒天罵地的魔鬼,結果這個『魔鬼』……居然被鎖在自己家的地下室?
大秦之王之前是由麒麟選出來的,麒麟之下還有四方神獸,分別為青龍、白虎、玄武、朱雀,他們本應在與王都相對的四大城中一同擔當壓制異獸潮的職責,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失蹤了,異獸潮也越演越烈,僅剩麒麟一人在王都苦苦支撐。
「沒什麼,人總要知道自己的日子是怎麼來的。」謝君憐說,「不論是富貴逍遙,還是貧苦淒寒,總要知道源頭。」
「知道了又能怎樣?」慕容蘭咬牙,「我確實不知道為什麼父親會瞞著我做這件事,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瞭如指掌,但……」
「因為真相能給人力量。」謝君憐看著慕容蘭,「我只是給你一個契機罷了,因為你還不像有些人已經無藥可救。」
這人到底在說什麼?這一路他一直在觀察他嗎?
「無藥可救……?」
「人對於自己這個物種,其實很無知。」謝君憐輕聲道,「你們永遠不會曉得人究竟可以幹下多噁心的事情,也永遠不會理解彼此,最終能夠解決問題的途徑僅剩下武力。」
慕容蘭張了張嘴,又看了看依舊昏迷不醒的大烏龜。
他認得出玄武,是因為他小時候曾經看過畫像,但後來已經全部消失了,坊間也沒有流傳關於麒麟座下四神獸的消息。
「要清洗一代人的記憶,其實所需要的時間遠比你想像中短。」謝君憐說,「你不知道,其實你不是你父親的親生兒子吧。」
「你其實是慕容槐從他哥哥那裡搶來的。」謝君憐說,「在他殺了他哥哥一家之後,把還是襁褓中的你搶了過來。」
「我不信。」慕容蘭故作鎮定,「你一定是故意來挑撥我們的父子關係,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?」
「我對挑撥你們毫無興趣。」謝君憐搖頭,「我說了,我只是給予一個契機,要採取什麼行動全在你。」
「至於我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……」謝君憐揚起一抹不知是自嘲還是諷刺的笑容,「因為我是那場不可說政變的少數倖存者之一。」
小青發出嘶嘶的聲音,似乎不滿謝君憐為什麼這樣自爆身份。蛇眼緊盯著慕容蘭,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人吞了,來自獸類的威壓嚇得慕容蘭雙腿發軟,險些跪在地上。
「如果你不信我所說的,你可以去你父親的房間,轉動他掛在牆上的斧頭。」謝君憐瞥了他一眼,「到時候,你就能知道你父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了。」
他又看了看沒有恢復神智的玄武,在心中嘆了一口氣,在四神獸中他的運氣最差,其他三個好歹還是自由的。
眨眼之間,只剩慕容蘭一人待在地下室。不,應該說,謝君憐消除了自己的存在感,這是他的拿手好戲,他能自由切換別人對他的感知。當他不想被人注意到的時候,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他——馬凡算是唯一的例外,他至今也沒搞懂馬凡身上那股熟悉感是怎麼回事,不過算了,馬凡算是他目前唯一有好感並感興趣的人類。
慕容蘭在地下室待了很久,謝君憐不知道他想了些什麼,他能隱約感覺馬凡的想法,但無法分辨他人太過複雜的心思,要不然他也不會在那麼多年以前栽這麼大的跟頭。
小青舔了舔謝君憐的手臂,慕容蘭走了,腳步有些搖晃。
謝君憐凝視著玄武,神色痛苦的大烏龜眉頭稍微鬆了鬆。
「抱歉,我能力不夠,還要你再忍忍……」謝君憐喃喃道,「等事情結束後,我就帶你們離開這片土地。」
*
這裡是慕容蘭從小長大的地方,照理來講是他最為熟悉的,可是他打從踏進那個地下室後,所有一切看起來都像是蒙上一層霧,既陌生又扭曲。
謝君憐一定是在挑撥他們父子,只要證明了父親房裡什麼也沒有,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全是謝君憐在胡編瞎造,他父親就算綁了神獸,那也一定是有理由的,至於他們不是親生父子,那更是無稽之談,他們分明五官長得這麼像。
『你其實是慕容槐從他哥哥那裡搶來的。』
如果真是這樣,長得像也說得過去……不,不可以被牽著走。慕容蘭咬牙,屏退所有下人,趁著慕容槐出門時摸進了他的房間,轉動了牆上那對他從來不曾多看幾眼的斧頭。
牆壁悄然無息地開了一道口,正好能讓一個成年男人通過。
慕容蘭深呼吸一口氣,自我安慰,即使真的有密室,那也不見得有什麼,搞不好是存放慕容家生意機密的地方,父親遲早也會告訴他的。他一邊這樣自我催眠,一邊走了進去。
走廊有些長,他一直走到盡頭,才發現裡面赫然是一座座鐵籠,籠子裡面用鐵鍊鎖上了各式各樣的女子,那些女子精神渙散,衣不蔽體,嘴裡喃喃嚷著一些他聽不懂的方言,甚至還有些當著他的面就便溺的,一股異味傳來,他不禁以袖遮面,一連走過好幾個鐵籠。
……這是怎麼回事?
「救救我。」裡面顯然清醒的女子不多了,唯一有一個,長得還挺標緻,看見慕容蘭時就像看見了救命稻草,「救救我。」
「妳……妳……」慕容蘭摀著鼻子,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「慕容家那群王八蛋,綁了一堆聽說八字能旺家的女子……這裡如你所見,統統是失了清白,被折磨到發瘋的姑娘。」女子咬牙道,「我是被人賣進來的,生活起居沒人管不說,偶爾還會有其他人……其他人來沾一沾旺家的運氣。」
女子說得含蓄,但慕容蘭理解了,就是輪姦。
「有些女子不曉得運氣好還是不好,懷了身孕就會被送出去,至於被送到哪裡去我也不知道。」女子扯了扯脖子上的鐵鍊,滿懷希冀地看著慕容蘭,「你能不能帶我出去?我爹是大夫,他會給你報酬的。」
大秦的大夫……女兒?
「你爹叫什麼?」慕容蘭顫蘶蘶地問。
「徐忠國。」女子說,「小女子徐瑩。」
看她的談吐,顯然是受過教育的。慕容蘭至此已覺得世界觀整個傾覆了,他對待女人從來都是你情我願,他付錢求歡,女人拿錢辦事,他以為他父親也是這樣的。
以他們家的勢力,哪裡需要用得著這般強人所難?
「鑰匙……」慕容蘭放下衣袖,本來眼裡有光的徐瑩臉色瞬間沉了下來。
慕容蘭沒注意到,他左右張望,也沒見著一處掛著鑰匙的地方。
「老子完了是兒子嗎?」徐瑩冷笑道,「省省力氣,我不會上當,用不著你繼續假慈悲了。」
「什麼?」慕容蘭丈二金剛,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徐瑩在說什麼,臉色瞬間爆紅,不知是惱怒居多,還是羞愧成份大些。
「我確實是慕容家的人沒錯,但我完全不知道這裡的事。」他說,「我只是、只是聽到有人跟我說,要是我好奇……好奇這個家究竟是什麼模樣,可以進來看一看。」
徐瑩滿臉狐疑:「是嗎?」
「嗯。」慕容蘭用力點頭,似乎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似的。
「那你現在看見了,你有辦法把我們都救出去嗎?」徐瑩問道,「既然你長得跟慕容槐那麼像,你是他兒子沒錯吧?你可以說服他放我們所有人走嗎?」
慕容蘭一愣。
他確實被眼前的真實給震撼到了,可是他有這個勇氣跟他父親提,說他認為他做錯了嗎?
他有那個膽子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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